编者按：3月25日，工信部电信经济专家委员会春季沙龙在京郊举办，聚焦“互联网新十年：创新、竞争与管理”。在沙龙中，专家们热烈研讨、激情碰撞，集中探讨了互联网的发展前景，剖析了互联网管理面临的挑战，解读了互联网产业和资本市场的对接策略，并提出了促进互联网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建议以及加强和完善互联网管理的真知灼见。会后，专家们兴犹未尽，参加了由中国信息产业网组织的《趋势对话》栏目，继续深入探讨在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春天里，电信企业面临的机遇、挑战以及应对之策。本版撷取精彩观点予以发表，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这些嘉宾的观点仅代表他们本人。
嘉宾：
张新生 工信部电信管理局局级巡视员
苏少林 江苏省通信管理局局长
孟樸 摩托罗拉移动技术（中国）有限公司全球副总裁兼大中华区总裁
黄晓庆 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研究院院长
武锁宁 人民邮电报社总编辑
舒华英 北京邮电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陈金桥 工信部电信研究院副总工程师
方刚 搜狐科技公司副总裁
佘坚 深圳证交所综合研究所博士
陈宏 汉能投资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
巢克俭 上海证交所发行部总监
姜奇平 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
统筹策划/王保平 文字整理/胡虎 洪黎明 罗凯
互联网创新：移动互联网领风骚
孟樸：移动互联网开启了互联网创新、竞争的新时代。在电信运营商的参与下，各种无线应用技术，不管是IPv6，还是Wi-Fi，都会带来一个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都相通的真正意义上的物联网。因此，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会超出我们对原来互联网的认知，传统的网页浏览、内容浏览还有社区都将发生改变。过去10年中，所有传统移动通信公司都受到了移动互联网的冲击，移动互联网也促使所有的互联网公司在商业模式上进行转型。中国的移动互联网还处在萌芽期，起步可能慢一点，但今后发展的潜力会更大，因为我们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国内市场。今后10年，无论对中国的移动互联网企业，还是电信运营商，都是非常好的机遇。
黄晓庆：传统电信业务在互联网时代是不堪一击的。电信运营商现在的主要收入来自语音收入，而语音收入可能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免费的互联网应用。电信运营商要体现自身价值，一定要在互联网领域有所作为。
海量数据对移动互联网的冲击已经超越了我们从历史角度来看的任何想象力。软银总裁孙正义说，从2001年到2010年软银网络上带宽容量增加了1000倍，他预测在未来10年还会再增加1000倍。我认为中国很有可能要增加1500倍，因为软银网络现在平均带宽流量是400兆左右，而中国移动网络的带宽流量只有其10%。
移动互联网现在面临的一个很大的危机，是需求和能力之间出现了很大的差距，这需要技术上的努力。用户行为的彻底改变，数据业务飞快增加，这不一定是坏事。根据软银在2010年年底发布的统计数据，仅其接入的数据流量业务，就已经达到其ARPU的99%，而中国移动的这个百分比还很低，数据业务收入仅占总收入的29%，如果去掉短信、音乐业务，剩下的就更少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未来的移动互联网中，网络还是核心，流量收入还会继续成为一个重要部分。电信运营商如果什么都做不好的话，至少要把网络、流量做好。
电信运营商要想在互联网领域有所作为，一是要想办法提升自己的核心技术水平，二是要在产业链方面，提高品牌服务的销售能力，打造“终端+服务”的生态环境。现在我们能看到的“终端+服务”的生态环境，一个是苹果的iPhone+AppStore，另外一个是Android+Mobile Market。中国移动的Mobile Market，现在也处在摸索阶段。从长远来讲，我们需要更多地关注大众市场，也就是所谓短尾应用，比如应用商店里面有10万个应用，实际上真正99%的人下载是前面1千个，怎么把这1千个应用卖给用户，是我们创新的关键点。
同时，云计算已经成为未来互联网时代整体信息业务的发展战略。互联网运营商在云计算方面的技术积累，是远远超过电信运营商的。但是，在大系统经营和管理、大网络的建设和发展，以及在接入层面，互联网运营商还是有竞争的劣势。云计算是一个整体社会化的理念，并不是简单的技术积累。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云计算还是很可能成为运营商未来发展的一个重要领域。运营商怎么发展云计算？我觉得运营商擅长的是建设，不擅长的是应用，运营商不能把自己变成又一个Google，但是可以建设一个开放的云计算环境，搭建一个开放平台，让所有想在互联网时代创业的互联网公司都来使用云计算业务。这样云计算就会变成一种新的电信服务，这也符合低能耗、高回报新型经济发展的特点。
方刚：进入2011年之后，搜狐公司的危机感非常强。10年前搜狐成立的时候，是希望作为中国人上网的第一站门户，所有的信息从这里分发。但这个梦想现在已经彻底被击碎了，搜狐不能用传统的新闻咨询立业的商业模式和产品服务，再也不能自称门户，再也不能满足用户一站式获取信息的需求了。现在50%以上的用户是从别的渠道访问搜狐，而且这个比例还在与日俱增，这些渠道包括搜索引擎、客户端软件以及社交网站等。
互联网现有的产品和服务，在用户的移动设备上应该交付什么样的体验，是我们当前最纠结的地方。未来的手机终端上，可能微博是主要的获取新闻的方式。PC上的搜索模式转移到手机上，一定要基于两个方面来实现，一个是浏览器，一个是类似Android底层的操作系统。移动互联网是一个充满潜力但是又非常未知的领域，作为搜狐这样的互联网服务商来说，要充分利用运营商和终端设备商来改进自己的服务。
互联网资本：国内投资环境亟待改善
佘坚：国内创业板推出以后，还是有大量的企业前往美国上市，为什么我们的资本市场没有办法留住这样一些优秀的企业？我认为一是因为我国股市上中小投资者居多，承受风险的能力较弱。尽管创业板推出了退市制度，但是退市的企业还是非常少，中小投资者不愿意，政府也不愿意。而在纳斯达克退市的企业已累计达2万多家。可以说，中国股市在风险定价、风险认知和风险防范方面远不能与成熟的美国市场相比。二是因为企业对自身市场定位的认知不清。互联网企业的价值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才能显现，像新浪、搜狐和网易，最初在纳斯达克也经历过一段比较痛苦的过程，曾经也徘徊在退市的边缘。三是我国对互联网市场的外资是有一定控制比例的。一些发展之初的企业由于在国内没有资金，就会吸引外资，吸收到外资后的企业由于无法在国内上市，只能被迫地移到海外上市。我们的市场在再融资方面需要通过审核，有很多条条框框。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产业的集聚效应。因为已经有大量优秀的互联网企业前往纳斯达克上市，所以其他的互联网企业都会认为，只有到纳斯达克上市的企业才是优秀的互联网企业。
总结起来，互联网企业有两大特点，第一是企业的“轻资产”特征，一般流动资产占80%以上；第二是毛利率非常高，虽然在刚开始没有产生一定的盈利，但它存在着非线性的发展空间。统计近五年的数据可以发现，在外资创投的企业中间，互联网企业占的比例和数量是遥遥领先的，而且很多都是在我们看来很小的、根本没有成熟模式的一些企业。外资可能要承受他们失败的后果，但是也能够享受到他们巨大的成长空间。
陈宏：中国互联网企业以外资为主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中国的投资人比较稳健，不太敢“赌”，不“赌”就没有很大回报，美国那么多风险投资在敢赌的情况下创造了很多企业。互联网有“赢者通吃”的规律，只要投资者“赌”对一两个企业，能“活”下来的，就一定能赚钱。在美国，一个风险投资公司只要把方向赌对，就一定能上市，而在国内就不一定。所以很多企业，例如京东商城、优酷这些公司根本不可能在中国上市。第二是由于监管体制，在国外，只要经销商认可就可进行投资，而国内是政府审批。各有各的好处，现在随着全民VC（风险投资），全民PE（私募股权投资），人民币基金实际上已经变成主流，我们有几家公司也在申请在创业板上市，市盈率也非常好。只要国家相应改善政策，很多风险投资还是愿意投在国内的。
百度最早的商业模式很简单——把“技术”卖给搜狐和新浪等客户，完全被这几家刚刚上市的大网站所控制，根本赚不到多少钱。后来，百度改变了商业模式，自己直接提供搜索引擎，尽管四家大门户网站封杀，它还是坚持做下来了。今天，百度已经超过腾讯成为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市值460多亿美元。在互联网领域，没有永远的老大，就像美国，最早的老大是雅虎，然后是易贝，然后是Google，现在的FaceBook有机会超过Google。所以，商业模式的创新是最重要的，它直接影响投资环境。
VC风险投资和天使投资对整个互联网的发展前景还是非常充满希望的，还会有大量资金投在这个行业。在每年的风险投资领域，互联网是融资最多的，因为这里面充满了想象力和发展空间。
巢克俭：我们已经到了一个网络时代，我们上亿的投资者实际上更注重的是新媒体而不是传统的平面媒体。新浪、百度这几个互联网企业其实都已经表露了回国内上市的意愿，因为红筹企业的资产和业务主营方向毕竟还是在境内市场，如果境内市场不充分利用好境内资本市场的话，这个品牌就会大打折扣。当然，要回来也确实面临很多问题。
问题并不在于互联网企业本身，而是与我们的资本市场的制度要求和架构有关系。最近，我们围绕百度模式和新浪模式做了很多探讨，由于他们是用协议的方式来进行双重架构，资产小，但现金流很大，这就与我们目前的审核标准存在着一些差异。因此，我建议配合证监会等监管机构在对IPO和再融资两个办法修订时增加一些个性化的条款。比如地方商业银行，我们定了一个标准，我们配合银监会一起和证监会做了特别规定，互联网企业是不是也可以增加一些个性化的条款？去年我们整个资本市场融资超过1万亿元，我认为在中国目前通货膨胀预期和信贷压缩的情况下，资本市场的作用会越来越重要。
互联网管理：发展与安全并重
张新生：当前，新技术、新业务直接挑战网络安全管理能力，网络诈骗、网络暴力、病毒产业链等网络非法犯罪事件影响日益突出，网络行为管理亟待加强，社会深层次矛盾在网络社会充分展现，也带来了巨大的管理压力。
网络形态变革需要新的管理思路和方式，IDC、CDN、云计算中心等在互联网网络架构上形成了新的应用基础设施，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也带来了新的管理问题，如智能终端成为病毒重灾区，主要操作系统和平台由国外巨头掌握，客户端软件管理问题突出，终端与应用集成的垂直一体化模式使得管理边界交叉模糊。互联网跨界融合竞争使得竞争日趋激烈，非理性竞争行为不断出现，大企业规模优势或对中小企业成长产生不利影响，因此，跨界融合的市场竞争行为亟需管制。
作为互联网行业主管部门，应完善部门间协同共管和属地化管理等机制建设，加强手段建设和业务管理，落实企业责任，提升应对能力，建立事前、事中、事后相结合的监管机制，规范企业间竞争合作行为，引导行业自律，加强市场监管，做好网站、域名、IP地址基础数据库建设和各项基础管理工作，完善互联网用户权益保护相关机制，加强互联网治理的国际对话与协作。
苏少林：互联网跟通信网的管理是不一样的，互联网是一把双刃剑，互联网发展是双驱动——技术和市场，云计算、移动互联网、IPv6 、Web2.0到3.0等，都是互联网的技术驱动力。另外从市场驱动来看，各行业的互联网化是一个趋势。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的互联网管理面临几个不平衡：
一是网络规模跟基础资源的不平衡。中国要建成互联网的强国，应用开发水平要搞上去，网络基础资源如IP地址数量也要搞上去。二是安全管理与促进发展的不平衡。当前对互联网的管理是相对偏紧的，更加重视安全，而对促进发展的产业政策基本没有。对于互联网发展，我们应该有规划、有战略，是以安全保发展，以发展来促安全。三是发展实践与法制建设不平衡。现在虽然已经有了30多个与互联网管理相关的法律法规，但实际上都以部门规章制度为主，等级效能太低，电信法、信息安全法迟迟不能出台。而且很多方面还存在法律空白，如电子商务规则、电子支付、博客、即时通信等领域。四是互联网企业的商业性和公益性不平衡。比如，搜索引擎公司是一个大众媒体，还是一个数据公司，或者是一个商业公司，这还是很模糊的。
作为地方监管部门，对互联网的监管也要转型，逐步把重心从以通信网管理为主向以互联网管理为主转变。不能用管通信的思路去管互联网，必须用开放、创新、合作、共赢的理念来思考互联网管理。
机遇与挑战：电信企业要做好应对之策
舒华英：互联网的发展像一匹飞驰而来的骏马，你是否有能力在一瞬间抓住马鬃，是否有能力跳上去？如果有，这就是机遇，但是要跳上去，这就是挑战。互联网对电信业的挑战是两种不同体制或者说基因间的挑战。前者是完全市场化的，而传统的电信业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属于不完全竞争市场，一直受到各种规制，属于规制经济。因为从体制上来讲，无论哪个国家的传统电信业都受控制，这就是我所说的基因不同，这也是互联网对电信业最大的挑战。
运营商在现有体制下，如果不做大的创新与改变，我对能否把握住机遇持悲观态度。互联网的机遇必须要用互联网的发展模式去做，这一点已经被十年来的发展历史证明了。举个例子，如果我是中国移动的老总，我首先让卓望独立运作，自己只做一个投资者，只关注投资回报率。这样卓望才能放开手，真正成为一个互联网企业，按照互联网的模式去发展。如果不转基因，那就做好管道，网业分离。打个比喻，高速公路建好后，有一个高速公路管理公司和若干个运输公司，管理公司收取高速公路管理费就可以了。
武锁宁：互联网对电信业的挑战是，以前依靠单一基础网络支撑社会的格局可能将有所改变，未来将向多样化发展。但是我想说机遇仍然大于挑战。原因有两个，一是通信业的最高理想就是为全社会提供信息基础设施。互联网的到来为通信服务全社会的手段带来了新的突破，开辟了一个天宽地阔的大市场。二是随着互联网应用的进一步发展，随着人类需求的提升，高含金量的商务级应用将获得大发展。人们对网络的需求将不仅仅包括廉价的、随时随地的个人应用，也有安全可靠的、服务周到的企业及行业应用。因此，未来无论是无线的互联网还是互联网的移动化都有新的发展机遇。因此，电信企业一要义无反顾走转型之路，二要扬长避短选择能够发挥自己资源优势的主攻方向。在网络和业务层面要首先做好网络层面的工作，做好基础网络建设，当好智能管道工。在业务层面要重点突破规模优势突出的领域。
陈金桥：互联网的泛商业化、社会化及媒体化迎面扑来，而且在不断强化自身，形成自我循环，传统电信业对此根本没有做好准备。谈到电信业的机遇与挑战，我认为对电信运营商是机遇大于挑战，对互联网管理是挑战大于机遇。电信运营企业的机遇包括三点：一是打开比特世界，带来初级市场与次级市场。初级市场即流量本身，在语音时代我们没有想到比特的世界如此精彩，我们的第一批收费是从流量而来。次级市场是来自于比特化的应用，即信息产品的定价问题。未来纯粹基于流量的收费将是扁平化定价、单一收费甚至赠送。而信息产品收费模式依然处于探索中，这时已经不再是单边市场，而是双边市场，由双方共同决定。二是互联网让通信人的梦想前所未有地扩大，实现无所不在。三是在商业模式上的机遇，从互联网的商业模式中我们学习到，不仅可以前向收费，还可以后向收费，这为产业链提供了巨大的蓝海市场。
苏少林：对电信运营企业的挑战有两个，一是互联网爆炸式发展对基础网络的要求（包括价格），二是在中国对运营企业的社会责任与政治责任的要求。同时也对我们的监管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战，特别是网络信息安全问题。总体而言，电信业机遇大于挑战。因为通信网既是基础设施，也是现代服务业的组成部分，更是网络文化产业发展的一部分。因此，未来的机会将非常大。互联网的爆炸式发展带来各行业的互联网化，因此，电信运营企业即便是做管道也将是一个大管道。同时，互联网的创新发展引发出诸多新兴业态，电信运营商在向信息服务提供商转变中，也将迎接更大的蓝海。电信运营企业首先要开放，其次要创新，观念创新、体制创新、运营模式创新，通过开放与创新转变通信企业内部的基因以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发展。对于业务部分，可以搞国营体制下的民营机制，通过机制创新来适应互联网的发展，实现转基因的跨越。如果基因转不了，我认为依然存在一部分机会。一是可以利用现有资金基础、网络基础搭建平台，构建类似移动梦网的商业模式，将大家吸引过来。二是判断成长性好的互联网企业投资、入股，这样就可以避免互相争夺市场。而国资入股又能体现对产业链发展的支持，同时对小企业发展也是一种信心的鼓励。三是判断涉及国家安全、社会责任等相关的业务做好做实。
姜奇平：我认为最大的挑战不是来自于互联网，而是来自于IT。综观移动互联网产业中的佼佼者，都是来自IT领域，例如苹果、谷歌。反过来说，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IT核心实力，由此延伸出去，缺乏的是数据核心业务。这两点的缺乏导致运营商在产业上的战略被动。换句话说，在中国IT技术与通信技术是两张皮，没有充分融合。未来的机遇有两种：一种是小机遇，作为智能管道，仍然能够不断发展，发展的特点是收入不断上升，地位不断下降，周边行业获得更大利益。另一种是大机遇，前提是必须从语音业务向数据业务转型与拓展，抓住数据核心业务向智能化方向转变，这时的发展特点是收入上升的同时地位也在上升。面对互联网的发展，电信企业即使不转型，我认为也有机会。第一种机会是做好管道本身；第二种机会是类似支付这类涉及国家安全的业务；第三种机会是中国可以形成市场基因与国有基因绝配的双赢市场，即高风险高收益业务与保值增值业务的分工；第四种机会叫做以市场换技术，如当年盛大虽然被上游控制，但它依靠赎买将上游买下来，这本身不是转基因，却达到了转基因的效果。电信企业要瞄准Google、Apple等企业所指示的IT发展方向去抢夺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