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的龙晓伟本能地害怕夜晚,怕笼罩在他四周的阴影。
每到晚上,窗帘下的白炽灯必须亮着。龙晓伟怪异地抓着拐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就这样整夜整夜不睡……当第二天到来的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时,他才感到自己被解救了。
“晚上灯一黑,我就看见拿着AK47步枪的蒙面人在我的眼前,我必须避开它。”龙晓伟平时不敢听狗吠,一整天枯坐的他经常莫名地朝家人发火……
当这位宝鸡市阳平镇龙家湾村的年轻人时常为此而自责时,在西安西郊聚驾庄村一间简陋的出租屋内,另一位叫张国的年轻人,正在和一种被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性精神疾病”作斗争。
张国靠服用几种抑制焦虑的药物以减轻症状,每周定期去看心理医生,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经常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张国说,“但其实是一种幻觉。”
2008年8月29日,在巴基斯坦西北部的阿扑迪尔(Updir)地区,龙晓伟和张国参与中兴通讯公司在当地一项工程时被当地塔利班武装力量绑架,其经历令人难以想象。
11个月后,遭遇人生危机的两人仍“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他们以克扣工资、违法解除合同、未办社保及赔偿履行合同过程中造成的损害等为由,起诉西安江博科技有限公司和中兴通讯。
像做贼一样回国
龙晓伟和张国去年5月17日被江博公司聘用,被派遣到中兴通讯巴基斯坦分部任技术人员。
2008年8月22日,巴基斯坦政府军事局面恶化,8月29日,中兴通讯仍指派两人到相关基站核查土方量。当日下午4时左右,两人完成工作乘车返回驻地途中,遭塔利班恐怖分子绑架。46天后,极度恐惧中的龙晓伟和张国夜间趁机出逃。
从塔利班的魔爪下成功脱逃,张国的英勇无畏赢得世人的敬佩。张国被移交给中兴通讯及江博公司相关负责人时,中国驻巴大使罗照辉指示中兴通讯相关负责人立即为其治病、必须妥善安置。并希望“在解决后续问题时不要有纠纷,不希望英雄流血又流泪”。
但张国说,中兴通讯将他安排在伊斯兰堡的公司招待所内,他一直躺在床上,并未送医就诊。而江博公司的负责人却一个劲儿地给张国打电话,要他“不要给中兴找麻烦,以后还要跟中兴合作”,并承诺,回国后就安排他到一家好的医院治疗伤病。
2008年10月30日,张国被送回国。“从新疆到西安,回来的过程就像跟做贼似的。”张国说,江博公司副总王春鹏要他们最后才下飞机,不要见记者,最后从机场的一个偏门出来。
最后,江博公司的一辆车径直将张国送到妻子在西安的租屋,有人嘱咐他:回来了不要出门,不许接触外界。
当年11月初,江博公司催逼着和张国一次性结算了工资。“我当时吓怕了,没经过世面,就那样养着。”张国说,由于身体和精神的重创,让他无法正常生活。那些日子,张国晚上做噩梦,神情恍惚,怕见蓄着大胡子的人,在妻子的陪护下去医院看病。
今年2月19日,龙晓伟获释第三天就被送回国内,当日住进陕西省人民医院急诊外科治疗。在医院里,江博公司迫不及待地给他结算了工资。“工资结算很离谱,合同签订每月1.2万元,每周工作不超过40小时,加班另算。但江博公司的结算方法却是月工资除31天再乘以总天数,而加班、节假日的工作量都没有计算进去。”龙晓伟说,自己被江博公司层层克扣、盘剥了。
医院里来了不少闻讯赶来的记者,纷纷采访龙,一下触犯了公司的“大忌”。据龙晓伟说,江博公司老总张建科气呼呼地把报纸甩到龙晓伟的床上,质问他为何要接待记者,并称,既然这样,公司只有对不起你了。
回国前,因为与中兴通讯存在事实劳动关系,中兴通讯驻巴基斯坦代表都对张、龙承诺,中兴通讯会派人到他们家来处理后续事宜,但此后“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有”。张、龙二人称,他们打电话给中兴通讯,对方回应道:当初管这件事的领导都被总部调离了,不知道谁在管这件事。